原标题:话剧《白鹿原》《平凡的世界》《尘埃落定》接力,中国文学经典如何引爆舞台?
3小时话剧《白鹿原》演完,观众席全场起立。台上演员三退三进六鞠躬,在掌声中与台下观众久久“僵持”,谁也不愿先离开。
“戏好不好,要闯过上海大码头才有底气。”陕西人艺演员李俊强说。《白鹿原》来过上海6次,《平凡的世界》5次,但1月12日至17日在上汽·上海文化广场举行的陕西人艺戏剧周依然火爆,《白鹿原》门票提前10天就售罄了。与此同时,四川人艺话剧新作《尘埃落定》也宣布将于4月来沪,国内多个城市已开票,未演先热。
话剧《白鹿原》里的名场面,田小娥冤魂附体鹿三
“这是话剧舞台对经典文学的回归。”话剧《尘埃落定》编剧曹路生说,“过去十几年,国外种种戏剧流派涌入中国,现在所谓的后现代戏剧也好,后戏剧剧场也好,文学性是大大削减的。《白鹿原》《平凡的世界》《尘埃落定》的出现是一种转向:话剧重回文学传统,找到精神内核。”
不用记住我,记住角色就行
《白鹿原》已经演了358场,《平凡的世界》演了161场——李俊强脱口而出。他原本是两部剧的主演,因为巡演日程总是冲突,不得不忍痛割爱,告别《白鹿原》里的白孝文,安安心心演《平凡的世界》里的孙少安。
陕西人艺《白鹿原》的舞台上,演员几十号人,没有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大腕,白嘉轩、鹿子霖、田小娥、黑娃……这些小说中的人物,却给观众留下强烈震撼。“舞台上根本没有演员,他们就是小说中的人物,一群白鹿原上的生民。”一位观众如此评价。
这是《白鹿原》原著作者陈忠实生前最满意的改编版本,版权费分文不取。他曾说:“不必用明星,让娃们演,亮出老陕风采。”演员里有不少土生土长的陕西人,配上剧中地道的“白鹿村”方言,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华阴老腔,浓浓的陕西味。
“85后”李俊强出生于河北。刚开始演《白鹿原》和《平凡的世界》的时候,方言是最大的难关,他跟着语言老师和当地人一个字一个字抠。“方言不是噱头,语言是和情感、文化关联在一起的,方言是带领观众走进当地人生活的一种形式。”
有观众评价,话剧《白鹿原》有一种电影的质感
除了演员的身份,李俊强还是陕西人艺的副院长。他自嘲“头发不多,肚腩不小”,可能外形上离观众想象的孙少安有点距离。但导演最终还是选了他,因为他的生活离《平凡的世界》最近。
“我其实更像孙少平。”李俊强说。他生于农村,家中也有一个哥哥。小说中诸如分家、少安照顾奶奶和弟弟妹妹的情景,对他而言都十分熟悉。话剧中有一幕是少安砖厂倒闭,工人们上门讨债,弟弟少平挺身而出用血汗钱替少安还债。“当时我本能地在台上哭得一塌糊涂,因为生活中我哥也是这样。我了解这样的农村家庭,特别能理解像少安这样的农家子弟的思维方式和内心情感。”
戏火人未红,李俊强并不苦恼:“不用记住我,记住角色就行。”
《平凡的世界》演出结束,有年迈的夫妻站在观众席里鼓掌,也有年轻观众抹眼泪。“95后”观众李源说:“从小在上海长大,《平凡的世界》那个年代那种生活好像离我很远,本来没抱太大期待,还是忍不住哭了。看过不少噱头十足的舞台剧,这么质朴的是头一次,打算回去看一遍原著。”
爬上高原,再建一座高峰
路遥《平凡的世界》100万字、陈忠实《白鹿原》50万字、阿来《尘埃落定》30万字,要把这些经典巨著改编成三小时左右的话剧,无疑是巨大挑战。三部小说都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,销量都有数百万册乃至上千万册。许多来看戏的人都读过原著,改得好不好,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标尺。
早在2003年,曹路生就改编了阿来的《尘埃落定》。这本1998年出版的小说,被誉为中国版的《百年孤独》,拥有中、英、法、德、意等十五国译本。
《平凡的世界》,孙少安结婚
“《尘埃落定》改编过电影、电视剧、舞剧等形式,但我可以说,话剧版的《尘埃落定》是最忠实于原著的,因为话剧可以保留原著充满诗意的语言。”曹路生说,他有很多改编剧作,目的是要超越原著的,可是《尘埃落定》里,“诗意都是属于阿来的,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诗意串联起来”。
曹路生和阿来见过一面,阿来给了创作者们极大的改编空间,并表示首演时一定会来看。这部作品由四川人艺演出,目前正在排练。《白鹿原》的导演胡宗琪操刀,为《尘埃落定》画了厚厚一本分镜头脚本。《尘埃落定》同样没有明星出演,核心主演都是藏族演员。
提起四川人艺,不少上海观众还记得2018年来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的《茶馆》,当时也是在上汽·上海文化广场,一连演了三场。北京人艺的《茶馆》一直以来被视作中国话剧史上的经典,但李六乙导演的四川人艺版《茶馆》,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,步子迈得大胆。四川盖碗茶取代北京大碗茶,对白也全是四川话,舞美更是让人眼前一亮。
《白鹿原》《平凡的世界》的巡演正在继续,《尘埃落定》也已在多地开票,离不开幕后推手九维文化的运营和宣发。九维文化董事长张力刚是陕西人,从《白鹿原》的合作开始,他认准了中国文学经典改编的大戏。
未来,九维还将继续和陕西人艺合作《主角》《生命册》两部话剧,同样由茅盾文学奖获奖小说改编。《主角》改编自陕西作家陈彦的长篇小说,讲述了秦腔名伶忆秦娥近半个世纪的人生际遇,秦腔艺术的起起落落,以及在时代变迁中“主角与配角”的人生百态。敲定这部作品时,陈彦还没拿奖。
“你必须爬上高原,再建一座高峰。”张力刚说。在他看来,改编一部经典的前提一定是理解这部作品;但在忠实原著的同时,也要发挥舞台艺术独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
《平凡的世界》舞台上巨大的圆形磨盘装置,就令不少观众赞赏,“人生磨盘转啊转,还是转不出那片土地”。《白鹿原》里对希腊戏剧里歌队的借鉴,也很惊艳,“歌队是旁观者也是倾听者,是可怕的人言,是谁也逃不过的围墙。”
“好的改编是要让读过原著的读者觉得超越了文学的想象空间,让没读过原著的观众,能在三个小时里看懂故事,被打动。”张力刚说。
一部好戏,拯救了一个剧团
鲜为人知的是,李俊强曾经因为剧团的低迷,差一点选择离职。2012年年底,李宣担任陕西人艺院长时,剧院账上只有1万多元钱,一度面临“无演员、无主创、无观众”的困境。迫于生计,陕西人艺的演员曾兼职外出讲课,演影视剧,卖茶叶,开面馆。
在剧团艰难转企改制的迷茫期,陕西人艺曾一年连做13部小话剧。虽然累,却也锤炼出了一支自己的演员队伍。
在陕西人艺决定排《白鹿原》时,北京人艺已有一版《白鹿原》珠玉在前。不止李俊强一个人在心里犯过嘀咕:能排过北京人艺吗?
《白鹿原》用了剧作家孟冰改的剧本,和北京人艺是同一个本子。“对陕西文化,陕西人艺显然更有发言权,更有体会。这一版非常凝练、干净、清晰、强烈,不做作,精雕细刻又不露痕迹。”孟冰说。连主演过北京人艺版《白鹿原》的演员濮存昕也称赞:“从专业角度、美学角度来说,他们这个版本挺统一挺协调的,得承认人家这个东西挺精致,非常棒!我想,陈忠实老师会更喜欢他们这个版本。”
演过300多场的《白鹿原》,如今被贴上“中国话剧的巅峰之作”的标签,可是在西安第一轮演出时,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。张力刚记得,最初去全国各地打品牌的阶段,想过许多招:比如把白鹿原上收割的麦穗放在每一个观众的座位上,比如用热腾腾的肉夹馍迎接散场的观众,“不仅仅要好戏,还要好的体验。”
《白鹿原》引爆舞台以后,陕西人艺一套班底在当地驻演,一套班底全国巡演。演员们从以前没戏可演,变成忙到连续4个月回不了家。
在《白鹿原》之前,九维文化参与制作和推广的都是海外经典IP,比如《大河之舞》《巴黎圣母院》《乱世佳人》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等。张力刚以前觉得,国内的戏在很多层面上与国际经典有不小差距,直到遇见《白鹿原》。“我们公司过去90%的项目都来自海外,后来这个比例慢慢降到了50%。”
某种程度上,《白鹿原》也拯救了九维。疫情中,海外大戏无法进入中国。“如果没有《白鹿原》《平凡的世界》等中国作品的上演,我们估计也破产了。”张力刚说。
演了五年的《白鹿原》,今年迎来封箱之旅,新戏《主角》已在筹备之中,李俊强透露,目前有200多位演员的陕西人艺将再度“扩容”,面向全国招募更多演员。
有意思的是,《主角》本来就是一部关于舞台的小说,作家陈彦更是曾在戏曲院团工作30年,耳濡目染。《主角》经历了从戏剧到文学,又重新回到戏剧的过程,这个过程中,戏剧和文学相互滋养。
有消息称《主角》电视剧已开始筹备,但李俊强对话剧版充满信心:“剧场是人类思考的地方,是追寻真理的地方,现场永远不可替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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